是那日在颍水岸边未曾露面的郭先生,“我从司空府库房寻了些,还能用。”
他身后跟着两个仆役,正往供桌上搬木箱。苏羽打开其中一口,里面整齐码着松烟墨,墨锭上的“延平”二字,是洛阳城破前最有名的墨坊印记。
“先生是?”苏羽注意到他袖口绣着暗纹,那是汉室宗亲特有的云纹样式。
“姓刘,单名一个协字。”男子拿起支狼毫,指尖在笔锋上轻轻拂过,“十年前在洛阳太学,见过令尊一面。”
苏羽心头剧震,手中的烛台险些落地。他望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倦色的男子,突然明白郭嘉染血的手帕为何总藏在袖中——那上面或许不是咳血,而是替这位流亡的天子遮掩行踪时沾上的污渍。
“许县的孩子们,”刘协突然望向窗纸外的星空,那里正有流星曳过,“不该只识得刀枪。”
天快亮时,刘协带着仆役悄然离去。苏羽打开最后一口木箱,里面竟是卷《仓颉篇》的孤本,泛黄的绢帛上题着“建安三年秋”,墨迹里还能看见淡淡的泪痕。
“先生你看!”阿福揉着眼睛跑进来,孩童手里举着支抽新芽的柳枝,是从井台边折来的,“它活过来了!”
晨光漫过断墙时,孔庙的钟声突然响了。是陈二郎找到的半截铜钟,用麻绳悬在残梁上,少年敲响它时,灰儿从屋檐下飞起来,断了的腿已经能勉强站立,在晨雾里盘旋成个小小的黑点。
苏羽站在阶前望着陆续赶来的孩童,他们手里大多攥着树枝或木炭,眼神里闪烁着他在洛阳城头见过的光——那不是绝望的余烬,而是乱世里倔强燃烧的星火。
李家阿姐领着女孩子们在清扫庭院,老卒们把打磨好的竹简搬到廊下,张屠户家的婆娘又挎着竹篮来了,这次里面装着刚孵出的小鸡,叽叽喳喳地在供桌下跑来跑去。
“先生,该上课了。”陈二郎将灰儿放在窗台上,少年眉骨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浅金,“我已经把字写在门板上了。”
苏羽转身时,看见那块被战火熏黑的门板上,用白石灰写着大大的“人”字。风穿过破庙的窗棂,带着远处颍水的潮气,将孩子们齐声诵读的声音送向天际——那声音稚嫩却坚定,像无数株破土而出的新芽,正奋力顶开乱世的瓦砾。
他想起刘协离去时说的话,这位颠沛流离的天子,或许早已明白所谓江山,从来不是宫墙里的龙椅,而是这些在尘埃里挣扎着长大的孩童。当他们学会用笔墨而非刀剑书写命运时,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,终会等来真正的春天。
灰儿突然从窗台飞起来,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