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上那卷满是灰尘的《六合书》,戎装的少将坐在满架的古籍之间,默默抬首沉吟。
他无法追溯出师父昔年的事情……虽然他曾那样深切地想知道她一生经历过的所有,然而百年的时空毕竟将许多事情阻隔。在那个女子叱咤于江湖之间、出剑惊动天下的时候,他还未曾降临到这个世间,冰族还在海上居无定所地颠沛流离着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如果不是剑圣门下秘传的“灭”,如果师父不是这样在古墓中避世沉睡,将时空凝定——按照世间的枯荣流转,面前温柔淡定的师父早已是作古多年,又如何能遇上大漠里的少年,他又如何能成为帝国的少将……
只是一个不经意提起的名字,却让他的思绪飘出了很远。等回过神的时候,耳边听到的是这样半句话:“权势、力量、土地、国政……你们血管里本身就流着那样的东西。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初衷,到最后总会卷进去。你们都坚信自己做的都是对的,都觉得有能力达到自己的目的,所以不惜和狼虎为伴,最后不管什么样的手段都用上了——”
那样的话,让少将涣散的思维一震,重新凝聚起来。
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师父的——那样的话,他本来没想到会从师父这样看似不问政局的女子口中吐出。
“然而到了最后,你们实际成为的那个人和你们想成为的那个人之间,总是大不相同。”慕湮的手按在弟子肩上,凝视着他,目光却仿佛看到了别的地方,神思恍惚之间,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人——然而这样的话听到耳中,心中却是忍不住悚然。
“师父。”云焕勉强开口,想将话题从这方面带开——那并不是他想和师父说下去的。
“焕儿。”空桑的女剑圣恍然一惊,明白过来,苦笑起来,拍拍他的肩膀——却被军人肩上的银鹰硌痛了手,她低下头来凝视着最小的弟子,眼里是担忧的光,“小心那些家伙啊——那些人用得着你的时候便百般对你好,如果有朝一日用不着你了,转身就会把你扔去喂那些豺狼!”
“没关系,弟子能应付。”他抿了一下薄唇,在转瞬间将心里涌起的情绪压了下去,暗自回归于主题,“虽然现下遇到了一些难题。”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冷气悄无声息地吸入他的胸腔——终于顺利地不动声色抛出这句话了。其实,说到底,他费尽周折来到这里,不就为了这句话?
“出了什么事?”果然,慕湮一听就关切地蹙起了眉头,“我就知道你不会随便来博古尔沙漠的——遇到什么难事?快说来给师父听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