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,何老蔫紧握着李半车粗粝的手,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,沾湿了两人相握的手臂。
庄口的风带着黄土的气息,吹不散那份迟来的悲恸。
“……老蔫叔!”
李半车的声音像是从砂石里挤出来,带着多年山野磨砺的粗粝和此刻汹涌的情感,让人怀疑是不是现在给他喝口水就能吐出来两块毛坯砖。
“俺爹…俺爹他…走前还念叨着咱庄里的大枣树。
他说没脸回来见老兄弟们…”
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,那上面背负着山林的沉重和父亲临终的遗憾。
近乡情怯,这四个字千古以来的分量都不轻。
从野狐岭到何家庄,其实走路也就是半天不到的脚程。
可是就这点路,他上一次回来,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。
“俺们…俺们在山里,跟野狗抢过食,冬天抱着冰疙瘩取暖…俺也想不明白,好好的家,咋就…咋就回不去了呢?”
他看向庄里那些虽然依旧简陋、但明显有了人气的泥坯房,眼神复杂,有陌生,更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。
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!
“回来就好!回来就好啊!”
何老蔫用力拍着李半车的手臂,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楚都拍掉。
“甭管过去!回来了,这儿就是家!走,上老蔫叔家住去!挤是挤点,暖和!”
他拉着李半车就要往自家方向走。
“老蔫叔!”
何铁柱赶紧上前一步,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却坚定的笑,拦住了何老蔫。
“您老的心意俺们领了!可俺家…俺家现在能住开了!东家给修整过!不一样了!半车哥,嫂子,大胆,走,跟俺回家!”
他语气里透着自豪,那是属于自己小家的底气。
何老蔫看着何铁柱那不容置疑的神情,再看看李半车眼中对“家”的强烈渴盼,抹了把脸,终是松开了手,连声道:
“好,好!回家好!铁柱家好!安顿好了,明儿个都来老蔫叔家吃饭!给你们接风!”
他站在槐树下,目送着这一大家子走向庄里深处,身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温暖。
李半车一步三回头,对着何老蔫使劲挥手,喉头依旧哽咽。
终于,看着李半车一家消失在了视线中,何老蔫才放下老胳膊,揉了好几下,叹了口气。
脑海中却在思考,这何家庄以前逃进山中的人多了去了,还有哪些活着呢?
张永春给了他个任务,就是好好安顿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