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诸位谬赞了。”他声音沉稳,抬手虚按,让室内重新安静下来。
“非是崔某一人之功,实乃我等各家同心协力,底蕴深厚之故。
太子殿下年轻气盛,欲以雷霆之势扫荡积弊,其志可嘉,却未免小觑了天下世族数百年的生存之道。”
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苍老或精明的面孔,缓缓继续道:“我等并非要公然对抗朝廷,更非谋逆。
所求者,不过是延续家族之传承,保全祖宗之基业。
东宫要名望,我们给他名望;要钱财,我们给他钱财;要文章教化,我们给他文章教化。
我们表现得越顺从,越‘有用’,他动手时便越会迟疑。”
“至于那些‘小事’,”崔师仁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峻弧度,“只要痕迹抹得足够干净,他抓不到真凭实据,仅凭风闻,又能奈我何?
难道真能不顾大局,将看似恭顺且贡献颇丰的‘栋梁’们连根拔起吗?朝廷,终究还是要依靠我等来治理天下。”
他的话语条分缕析,既点明了现状,也安抚了人心,更隐隐划定了一条看似屈服实则坚守的底线。
密会持续至深夜,烛泪堆叠,如同他们正在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,一层又一层,凝固成坚硬的壁垒。
这些掌控着帝国巨大资源的人们达成共识:继续维持表面上的极度配合,麻痹东宫;同时,内部保持最高警戒,互通声气,确保任何一环都绝不出错。
崔师仁环顾众人,窗外月色清冷。
他知道,这场暗战远未结束。
太子的刀或许会因眼前的繁华锦绣而稍钝,但绝不会轻易收回鞘中。
而他与他的世家联盟,所能做的,便是将这地下的铜墙铁壁,筑得更高、更厚、更隐蔽,直到那刀锋真正斩落之时,能铿然一声,无功而返。
室内烛火明明灭灭,如同世家数百年来始终潜行于历史阴影中的巨大身影,无声,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韧性。
……
烛火摇曳,映照着郑泰阴晴不定的面容。
众人对崔师仁的赞誉、对未来“铁壁铜墙”的憧憬,仿佛隔着一层纱,传入他耳中都有些模糊不清。
他随众附和,点头称是,甚至也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夸赞之词,但内心深处,一股巨大的不安与纠结正如藤蔓般缠绕收紧,几乎让他窒息。
他与在座许多人不同。荥阳郑氏历来家风谨慎,不追求极致的煊赫,更看重长久的安稳。
他郑泰能坐上家主之位,也正是因其沉稳多思、不喜行险的性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