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天幕被湿帛浸透,低垂着,灰蒙蒙压下来,似乎伸手一拧,便能滴出水来。
风头也转了,吹在人脸上,不寒,却叫人鼻翼发紧。
村东头的山口,照例静得慌。
几名扮作砍柴的弟兄,散散倚着树歇脚,姿态懒洋洋,眼角却留着光。
有人拨弄烟袋,有人削着干柴,刀锋细细剥着树皮,动作慢条斯理。
可每一片被风翻动的叶,每一枝突然振翅的鸟,都不曾逃过他们眼底的涟漪。
忽然,最外圈暗哨处传来一声杜鹃啼唤,时辰掐得极准。
只叫了一声,便戛然止住,如刀锋落下,干净得没留半点回音。
林中风也跟着停了一拍,枝叶微晃,如有人屏了息。
几名扮作樵夫的汉子对视一眼,仍不慌不忙地起身,姿势松散,手掌却不动声色地落在腰间柴刀上。
山道那头,林影轻轻一抖,紧跟着几声枝叶掠动的细响,从密荫深处传出。
不多时,几道人影缓缓现身,步子不快,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从容。
领头的竟是个青年,年纪不过二十出头,一身貂裘,色泽温润,剪裁得体,贵气藏而不露。
腰间挂着柄弯刀,金镶玉嵌,鞘上光可鉴人,竟无半点尘灰,仿佛方才不是从林中穿出。
其后数人,形貌各异,或高或瘦,却俱是肩沉肘收、步履轻稳,太阳穴微鼓,眼神藏锋不露,脚下更无虚浮之气。
不是市井卖命的走卒,而是趟过血水、杀过人的手。
这一行人倒也不忙,步子松松垮垮地往前挪,像是沿着自家后园的石径散心。
林中伏哨无人应声,他们却仿佛压根没将那点杀气放在眼里。
“有客到。”
领头那位貂裘公子忽然开口,声音温润含笑,腔调却极自持,汉话说得字正腔圆:
“几位兄弟,不迎一迎么?”
话中带笑,语气却轻飘飘的,像主人打量入了席的客。
话音未落,林侧骤然一动。
只听“轰”地一声,一人破枝带响地跃了出来,影子重重落地,激起地上一片尘浪。
来人正是那壮如犍牛的大牛。
他脚一踏实地,泥尘炸开,整个人已如猛虎扑崖,双肩一沉,背后大斧应声而起,横空怒斩!
厚背锋刃卷着腥风厉响,劈将下来,像劈一棵站错了地方的老树,连山风都给带歪了几分。
这一斧,是大牛憋了气、发了狠、攥满全身膂力劈出来的狠招。
便是山石挡路,也得给它劈出几道裂纹来。